魏婆子在床上辗转反侧,既想得了谢家丰厚的封赏,又不想得罪了曹寡妇。
所谓做人留一线,今后好相见,谁晓得曹寡妇家往后还会有什么际遇,乃至飞黄腾达的?虽然魏婆子私以为凭一个寡妇同一个黄毛丫头成不了什么大事,但总归事情不能做绝了,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?
这时候魏婆子的媳妇儿端着铜盆进了屋,轻手轻脚搁在一旁的脸盆架子上,一边低低声问:“娘在外头奔波了一天,先擦把脸罢,媳妇给您做了栗子糕……”
魏婆子猛地将脚上的绣面儿布鞋踢飞出去一只,“不擦不擦,不吃不吃!
!
丧门败气没眼色的东西!
没看见老娘正烦心呢么?”
魏婆子的儿媳妇差点被迎面飞来的绣鞋砸个正着,她也不躲避,只微微侧了头,任鞋子擦着面颊耳根掠过,啪嗒一声落在青砖地上。
随后蹲□子,伸手捡起了鞋子,小步走到婆婆床前,放在小脚凳上。
“娘有什么烦心事,憋闷在心里,若是憋出病来可如何是好?”
边说,一边伸手脱下魏婆子另一只脚上的绣鞋,同刚才那只并排放在一处,“不如说出来,媳妇替您参详参详?”
魏婆子脚上微一用力,踢在媳妇儿肩膀上,“你个没见识的,能懂什么?”
魏婆子的儿媳妇被蹬了个趔趄,面上也不恼,只管捉了婆婆的脚腕子,轻轻揉捏,“戏文里不是说,三个臭皮匠,赛过诸葛亮么?媳妇儿也是想替娘分忧……”
魏婆子听了这话,将吊梢眼往跪在床前给她揉脚的儿媳妇身上扫了一扫,想起这媳妇是死老头子在世的时候,与同乡落地秀才定下的,她再是不喜,究竟也还是秀才的女儿。
大见识没有,但胜在耐心细致,又知书达理。
遂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,将自己从谢家领了说合的差事,到曹寡妇拒绝让女儿做妾,再到谢老夫人威逼利诱,非认准了曹寡妇的女儿,从头到尾,说了一遍。
魏婆子的儿媳妇静静听婆婆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,间中并不插嘴,待婆婆说完了,这才缓缓地劝解道:“娘,媳妇儿说句不中听的,若您是那曹寡妇,有大户人家上门来,要纳姑娘进门做妾冲喜,娘您可肯?”
魏婆子一瞪眼,“我儿是当正头夫人的命!”
魏婆子媳妇浅笑,“您看,人同此心,情同此理。
哪个做娘的,不想自己闺女做正室夫人?”
“你这是给我出主意呢?还是给我添堵呢?”
魏婆子一翻眼珠子,又踹了媳妇儿一脚。
魏婆子媳妇儿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,只管好脾气地笑一笑,“娘您且听我说完,再发作媳妇儿不迟。
那曹寡妇毕竟上了年纪,有些阅历,自然希望她家闺女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,做正头娘子,可是,若架不住她家小娘子自己个儿贪图富贵享受,愿意进门做妾呢?”
魏婆子眼睛一亮,猛地一拍大腿,随后一挥手,“去去去!
别在我跟前装孝顺,我还没瞎!”
魏婆子媳妇儿也不反驳,起来朝婆婆一福身,微微抿着嘴唇退了出去。
魏婆子趿拉上绣鞋,在内间里来回踱了两圈,干瘦的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颜色来。
所谓富贵迷人眼,曹寡妇家的小娘子年纪轻,又没见识,一听能进谢家享受荣华富贵,哪有不肯的道理?
魏婆子独自在屋里,桀桀笑出声来。
亦珍在茶摊里“嘁嗤嘁嗤”
打了两个喷嚏,汤伯与招娣齐齐问:“小姐可是着凉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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