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5000”
这个数目,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平常,但对她来说,太震撼了。
她眩晕了下,立即意识到昨夜跟踪她的是谁。
记忆就像通了电,将18岁那个晚上的所有细节放大照亮。
与此同时,她看到那块埋藏在心灵深处的隐秘像沼泽里的气泡冉冉上升。
没错,她忘不了他。
那天她魂不守舍,为晚上是否继续走那条路,抉择得都要分裂了。
她告诉自己,不见不见不见有什么好见?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居然会纠结到这种程度!
他是毁灭你的人,你发什么神经为他烦恼?但是末了,竟鬼使神差般又走上那条路。
那是一种她自己都没法解释更没法抗拒的魔力。
一如前日,走了十来米,当路灯光在墙壁上消失的时候,后面的脚步幽灵一样出现了。
他一直陪她走完那个夏季。
大概一个月。
他们没有打过照面,却心照不宣。
她走出单位大楼,走过“味美轩”
,向左拐进弄堂,没多久,他的第一声脚步开始敲在光秃秃的青石板上。
与此同时,马路边橙色的灯光会将他的身影斜斜地切在旁边影壁上,她看得到他的头部和脖子的轮廓,放大了很多倍,像达利的超现实画风。
瞬间,影子消失,两人同时消匿于黑暗,只有弄堂上方黛色的天空和淡淡的月光陪着他们——两个近在咫尺,又似乎遥在天边的人。
等进了宿舍门楼,他的目光自动消隔,她才觉得腿骨因过于用力而虚软。
楼道外有月光铺出的柔和的调子。
含笑花的香气袅袅输入鼻端。
在她记忆中,夏季从来不曾这样刺激。
他为什么要跟踪她?她呢?为什么明知被他跟踪还要一次次胆战心惊地走上这条巷弄。
难道从一开始,她就辨出了他对她并不怀恶意,甚至,他是喜欢她的,或说,爱。
爱而无缘拥有,就有粉碎的欲望。
她看过一个女作家写蜘蛛的文章,里面有句话,她觉得可以直接搬过来形容那个毁灭她的家伙。
“欲望,就是渴望消化对方。”
他或许就是一只肥硕而奸诈的蜘蛛。
那么,难道她喜欢这种被粉碎的感觉?父母未离婚前,她很正常,跟别的女孩一样喜欢如岁安那样的白马。
清俊、温柔、又不失幽默,偶尔还有几分自大,像中世纪那些骑士。
她的观念是怎么改变的呢?是父母破碎的婚姻让她对正常的婚姻失去兴趣?还是18岁被突然占有时,她发现了另一个奇特的世界?
——我们所赖以生存的秩序和道德原来只是用于束缚,并不是天经地义。
也恰恰不是天经地义。
在他决定要撤走前,他给她去信,写着:那天,其实不想拿钱。
拿钱只是为了骗自己。
我清楚知道,我要偷的原来就不是钱,就是你。
我是卑劣的,无耻的,我相信你痛恨我。
我明天要走了,今晚会再陪你一程。
你如果愿意就回头,看清楚我是谁,然后把我怎么处置都行,我决不逃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