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听回应,她扭头一看,自家姑娘林渊沉默不语,目光穿过瑰丽绚烂的清平门直往深处望去。
那里宫楼巍峨林立,高墙之内的风景,寻常人难以窥见半分。
她敛起笑容,柔声劝道:“姑娘吃点东西吧。
从岭南颠簸到京城,这一路何等辛苦。
想要救二姑娘,你得先照顾好自己啊!”
林渊这才收回目光,回到桌前,拿起筷子将面前的菜肴随便吃了几口,喝了半碗汤便停住了,低低地叹了一声,怅惘道:“佳节欢庆之时,不知澜儿此时在做什么,必然想家得厉害。”
自责如潮水,漫卷上她明艳的脸庞。
那一日她交付了四十八件木雕,对方是往海外去的大货商,见做工精美,挑不出一丝瑕疵,除了商议好的价格,又多给了二十两银子。
她心情大好,便带着妹妹去街市上添置衣物首饰。
林渊极为谨慎,每每出门,总要求妹妹和她一道女扮男装。
父母去后,姐妹俩相依为命,不能不多加小心。
家中男仆婆子都一概遣散,只留下忠厚的老门房和小丫鬟竹青为伴。
偏是那日太过高兴,禁不住妹妹再三请求,允许她作女子装扮。
正在欢欢喜喜给她挑首饰,转头就不见了人儿。
她疯了一般四下寻找,木雕生意也一概推拒,花了大笔钱财托人打点,才知道妹妹是被京城来的花鸟使给抢走了。
花鸟使是专门在民间为皇上寻美貌女子的差使,他们原只在江南和川蜀这样盛产美人儿的地方挑选。
岭南路途迢迢,谁也料想不到他们会翻山越岭到这里来作恶。
知情的人说,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太监郭粿提议,要凑齐各个地方不同特色的美人儿呈上,让皇上日日在宫里,也可游目骋怀,领略天下美色。
正阳帝年轻时,亦是励精图治、雄才大略的明君,不知怎么到了晚年,竟昏聩不堪。
贤才不得重用,小人乌泱泱围了一群,久而久之,就越发荒淫无度起来。
林渊一面紧追不舍,一面向京城的母舅孟家去信求助。
这些年远在岭南,与舅舅家无多少联系,她对他并不亲近。
不过母亲孟韧去世时,舅舅孟踵不辞山高路远,在孟韧坟头痛撒了一捧热泪,倒让林渊生出些许暖意。
这世间能有人痛着她们姐妹的痛,也就很可慰了。
也是那时,得知舅舅从徵事郎升为殿中侍御史大夫,掌纠弹百官朝会失仪之事。
虽只是从八品升到七品,可是能够常到天子眼皮子底下走动,那就大不一样了。
确认林澜委实被带进了宫里,她到京城之后,一气不歇就去拜访舅舅。
不料一连几日都被拒之门外,连口热水都没喝到。
自父亲被贬阖家流落岭南,到父母先后去世,她自以为已尝够世间的人情冷暖,可是亲舅舅一家的态度仍是让她心寒。
如今,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。
竹青见她愧疚惶怵,坐下来安慰道:“二姑娘那样伶俐乖巧,必有应对法子,不会过得差。”
想起活泼灵动的妹妹,林渊眼圈禁不住一红,才十四岁的孩子,一朝被困在深宫红墙之内,阴谋诡计之中,能否保住性命尚未可知,还说什么好不好的话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