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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韵文这下才回头过来,瞧见自己身后的只是圆柱,而非长廊。
她低下头来看他,他屈着一条腿抱着膝,仰头瞧着天际上面迭得碎碎的灰云,看它们一会儿蒙住那弯峨眉月,一会儿又将月亮从灰幕后面放出来,完全没有世家公子的样儿。
他眨了两下眼,像无处寄托愁思,跟着叹口气,伸手从身旁的甲板上摸索着,拉过一个酒坛就往嘴里面灌。
这时她才想起朝他另一面望去,看见少说也有二三坛酒坛子随意地滚倒在他身旁。
她认得出那坛子,那是淮南的桃花笑,是那日在庾府里面,庾夫人为她们二人备的“鸿门宴”
上喝的酒。
于是哂笑了一声道:“卫郎君好海量啊,寻常人家出来买醉也都不敢点上三四坛桃花笑的,后劲儿可大了。”
她学着他的样儿,也是靠着那根油木圆柱,落坐在他的身侧。
偏过头来,她眼看着他还在一口一口往嘴里灌着桃花笑,不知为何本能地有些担心。
她伸手想将酒坛子从他手里取走,却被他像怀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物什一样,嘟囔着躲开了她的手。
“绵绵。”
他抱着酒坛,轻轻嘟囔了一句。
夜里的楼船很安静,四周也没有别的同行的船只,只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晚风的声响。
韵文看着他,微微歪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,“如何?”
他眼睛朝下,盯着他自己的鼻尖,“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年少时候见过的小郎君啊。”
她迟疑了一下,抬眼撞进一双潋滟星辰中。
她有些被这话噎住了,原先还觉着似有些不好意思,可瞧他的样儿,根本都已经醉得记不了事儿了。
况且她不是早就将他视为自己的朋友了吗?阿娘说过,在自jsg己信得过的朋友间,是可以掏心窝子说话的。
于是她想了许久,在他等得专注的时间里轻声道:“大概,是他给我折了根柳枝儿,我这又是个死心眼的人,也不相信我是什么逢凶化吉的命,便在脑海里寄托了恁多年。
说起来,那日也是我不好,还惊着了人家的鱼儿,害得他老半天什么都没钓上来。”
“你若是想笑话我,那便笑吧,反正我也觉得自己挺蠢的。”
她像是陷入到过往一段美好的回忆当中去,嘴上虽然说着自己是个傻子,也根本没有懊悔的意思。
她浴着风,没注意到身边的人儿瞳孔猛地一怔。
折柳枝,惊鱼儿吗……
原来她一直所说的心上人儿,其实是他吗?
他不知自己此刻是该作些什么反应。
是欣喜,是激动,还是懊恼?他只觉得此刻慌乱的成了他。
他不敢出声,是怕自己那点儿心思被她识出来,她却以为他是醉的厉害,困得说不动话了。
江河上边的鸥鸟踏着晚露嘶鸣,卫籍将手中的酒坛轻轻往他们二人中间一放。
真是像极了那一夜他们在庾府的时候啊,吃醉酒的人儿依然是他们,看星辰指月亮的还是他们。
只是吃醉了得人儿变了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