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店没什么可卖,大多货柜都空空荡荡。
我只是意外发现了一种名叫“发饼”
的面点,不过是粗面加糖,既无饼馅也无包装,一沓沓裸放在玻璃瓶里出售。
我在十岁以前吃过这种廉价的美食,一直以为它早已绝迹。
吃完发饼,我看见前面有xxx号公路牌,想起那里曾有一段急弯坡道,有几棵老槐树。
当年的知青们缺钱,出外舍不得坐客车,常在那里爬货车,差不多成了“公路游击队”
。
有一次,我盯上了一辆粮车,在它驶过我身边的那一刻突然起跑,先把行李包甩上车,再撵着车屁股攀爬。
那次下了大赌注,不成功便成仁:如果没爬上车,行李就白送给司机。
再走过去一点,就是xxx号公路牌。
深秋的一个夜里,我们拉竹子的拖拉机曾经经过那里。
因为太困,因为竹竿碰撞的声音太嘈杂,我一直迷迷糊糊地昏睡,以至不知道车厢的侧板何时垮塌。
我伸手一摸,发现身旁的竹子浅了一大截,睡在身旁的一个同伴也不知去向,这才大吃一惊,回头去拍打驾驶室,叫司机赶快停车。
我们下车检查,发现半车竹子没有了,两个人也没有了,摸黑找了好几里,才看到路边的零散竹竿,听到前面一片黑暗里哎哟哎哟的叫声。
前面还有xxx号公路牌,当然更让我觉得熟悉。
我们曾在来到这里开挖渠道,休息时坐在树荫下,看着来往的汽车解闷。
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。
一辆大客车飞驰而来,一声“亮亮”
的呼叫从车窗里抛出,还有一只手在窗口摇动。
亮亮是个小毛孩,我们队里年龄最小的知青。
他一听到叫声就跳起来,全身激灵了一下,朝汽车瞪大双眼,想必全身的血流都涌到脑门顶。
他朝汽车追去,追赶耳熟的呼唤和详情不明的挥手——我们后来才知道,车上确实坐着他的俩哥们,与他从小一块长大的高年级同学——但他们有红色家庭背景,又有体育一技之长,不久前幸运地招工进城,进入了地区篮球队。
亮亮消失在车尾的尘浪里,消失在坡路最高端的一块天空里。
我们等待他回来,等待一次巧遇带来的趣闻,或者其他斩获:猪头肉?饼干?粮票?一顶旧军帽?都是有可能的。
他的朋友或亲人同他一起回来,也是有可能的。
好一阵过去了,好一阵再加上好一阵也过去了,尘浪完全消散,坡路最高端的还是一片空空。
最后,一个小黑点终于在那里冒出地表,逐渐在我们的视野里变大,最后变成亮亮脸上一丝苦笑:
“妈妈的,他们……没停……”